兩游剡湖記
(明)黃尊素
吾郡劃為嵊縣,唐詩“為愛名山入剡中”者,此也。吾邑之東南有剡湖,謝文正公云:“邑治之東南曰通德鄉(xiāng),迤邐而上,大山之麓,環(huán)拱周匝,溪流汩汩有聲。下通于江,山水所匯,淳而為湖。人以其示物之勝,擬諸剡溪而名之?!鄙w文正嘗讀書于此,故得而記之也。
癸丑歲,余與象衡、元素沿溪而往。至岙口,居民數(shù)百家。南行里許,折而西,小橋流水,拾級登山,其阿為化安寺,荒址依然,青草芊芊。童子指點(diǎn)山門、方丈、禪堂故處,而清磬疏鐘,窈乎不可聞矣。箕踞松下,漱石征詩,劇飲而歸,月印前溪,狂歌溢發(fā),以為剡湖之勝盡矣。后余復(fù)至剡,徘徊其間。遙見樵人度嶺,跡之,忽辟一高下原隰① , 兩山夾出,有山家,雞犬鳴吠叢薄。樵叟曰:“此石漱也。”余攝衣更進(jìn),峰巒忽絕,阧出奇巖,石壁嶙峋插空攫虬踞虎者,未必在贊皇、奇章②所品之下。壁下溪流湯湯,澄泓澈底。上有奇鬼,趨而搏人,急足避之,審視,方知亦石也。又進(jìn)數(shù)武③ , 幽壑盤松,濤聲驟起,山鳥鳴其顛,似嘲似傲 , 吞化安荒址者,奚啻④八九,恨不得使象衡、元素一見之也。
夫四明山二百八十峰,東連句章,西帶始寧,南接天臺,北包翠竭,中峰最高上有四穴若開戶牖以通日月之光故號四明洞天。所謂剡湖之山,不過四明北面七十峰之一耳。計(jì)此二百八十峰者,峰峰各有其勝。一峰尚待今日,余峰未知更待何日乎?四明之在域中,猶然十岳中之撮土耳。司馬遷始江淮,卒事梁宋,蹤跡殆半天下。余家四明,尚且有待,況于天下名山之廣乎?以此知人之學(xué)問未有窮盡,士希賢,賢希圣,圣希天,不可少有所見,便噭然⑤而自足也。
注:①原隰:廣平與低濕之地。②贊皇、奇章:古代以嶂石巖出名的兩座名山。③武:步。④奚啻:何止。⑤噭然:大喊大叫的樣子
①以為剡湖之勝盡矣 ②遙見樵人度嶺
③恨不得使象衡、元素一見之 ④余家四明
中峰最高上有四穴若開戶牖以通日月之光故號四明洞天